而此时此刻，长安已经跟着刑风，来到刑堂。
这间刑堂由刑风亲自使用，布置素雅，没有任何可怖的刑具，只在正中间摆了一张椅子，将长安牢牢绑在椅背上。
长安面前，放着一条长凳，长凳旁还有一张矮凳，都有些旧，很不起眼。
房间角落处的桌子上，放着一只铜盆和一块白布。刑风正在铜盆里仔细地洗手，又用白布把手擦得干干净净。
刑风走到长安面前，把长安的两条腿搬到长凳上，自己在矮凳上坐下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，打开。
包袱里，是一把小小的黄金锤。
刑风将黄金锤拿在手里，冷声道：“这把黄金锤，小而重，以前是拿来给城主砸核桃的。”
长安不说一句话，神色淡然，看着刑风。
刑风并不看他：“城主说，一会儿会到刑堂来看你，所以今天这活，我得干得漂亮。”
说完他便伸出手，抚摸着长安脚上的骨节，从踝骨开始，一节一节，慢慢摸到大脚趾的脚尖。
这期间长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，刑风终于忍不住，看着他的眼睛：“我一直都觉得，你我很像，你不应该是这么愚蠢的人，你为什么今天偏偏要来送死。”
长安也不回避，与他对视，“因为我在彼岸殿内，看到堂主就在人群里，却一言不发，以前堂主并不是这样，姽婳城多亏有你拦着城主，才少了许多枉死鬼。”
刑风冷笑。
长安继续盯着刑风，“为什么最近堂主却不这么做了呢？是不是心底里，已经对城主失去了希望。”
“就算这样，那又如何？”刑风的声音很重，“我是城主的影子，我永生永世，都不会背叛她。”
“陪着她一起成魔，一起堕落，是为最大的背叛。”长安一字一句。
刑风愣了一下，随即怒意燃烧，举起黄金锤，一下砸断了长安的一根脚趾骨。
“你承诺过我，只要我对我主子死生不计，你就会放我们一条生路。我现在只要你放晚媚一条生路。”
刑风不为所动，又砸，这次是对称的右脚趾骨。
“力道偏左，没有粉碎。堂主你手抖了。”
再砸，这次是大脚趾。
“她杀这么多人，看着风光无限，其实脚底下踩的每一步都是刀尖。她很辛苦，你是知道的。”
终于，这一句让刑风动容，停下了动作。
痛的明明不是刑风，可他却偏偏满身是汗，看着长安，道：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？”
“我不想干什么。”长安轻声，“我只想堂主现在出去，站在当日流光死去的地方，想一想我说的话。”
刑风随后离开了刑堂，本不想听长安的，可最后脚却不听使唤，莫名走到了彼岸殿前的习武场。
半夜的习武场，没有一个人影，只有寒风飒飒。
刑风走到场地正中，找到那几块染血的红砖，缓缓蹲低了身子。
三个月之前，流光就是在这里丧命，最后尸身被曝晒七日。
死前她说的那句话，刑风至今仍清楚记得。
――“你就继续纵容她吧，助纣为虐。看她来日成魔，最终可有好报。”
这句话如今言犹在耳，好像还越来越深刻，无时无刻不在他脑间盘旋。
“她已经成魔，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流光，除了陪她堕落，是不是就不再有第二个选择。”手指抚过青砖时他低语，指甲沾上砖缝的血迹，慢慢的已是满手血污。
流光不能回答他，流光已经作古。
已经作古的还有碧烟，所有故人都将作古，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和姹萝。
剩下他们两，形影相吊对视成魔。
刑风不过在这站了半个时辰，却似过了许久，久到他和姹萝一起的一十七年，依次在眼前流过。
最后，他步伐沉重回到了刑堂，站在了长安跟前。
“你想干什么。”同一个问题。
长安的回答却变得清晰明了：“当时在彼岸殿，媚主子被激将，不可能再有活路。我在脑子里面盘旋了所有可能，最后发现，沉默站在大殿暗处的刑堂主你，是我最后的希望。我想赌一赌。”
“你要赌什么？”
“听说堂主有一种蛊虫，叫做嫁衣，能让人把所有功力，转嫁他人。”
刑风闻言愣住，木木看着长安。
长安眨了眨眼：“我可以对我的主子死生不计，我拿出了我的诚意。刑堂主，该你实现诺言了。”
等到星落日升，晚媚已经失去耐心的时候，刑风却突然传话，她可以去见长安了，而且居然没有要求她解下兵器。
晚媚于是紧紧握着她的神隐，跟着刑堂的人走了进去。
刑堂是间半地下室，弯腰进门后，潮气扑面而来。
一进又一进刑房在身侧掠过，一色的黑暗无声，好像幽冥的鬼眼。
晚媚往前，无声低头，心事太多反而沉寂。
最后一进刑房的灯亮着，她顿住脚步，将肺里空气统统吐尽，这才转身。
灯下果然有她的长安，五官清秀眼底淡淡青痕，白衣依旧干净。
刑堂主是个艺术家，上刑上得毫不破坏美感。
长安只是坐在地面，袜子被褪干净，两条腿固定在一张矮凳上而已。
晚媚进来时刑风也正恰巧举捶，落力无比精准，一记就将长安左踝骨敲得粉碎。
长安吸气，抬头看着晚媚，将那声痛呼又生生咽了回去。
而刑风则是头也不抬，将锤举起，道：“还有一边，事情不能只做一半，麻烦媚姑娘稍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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